第六十回                 
               張永年反難楊修 龐士元議取西蜀            
        却說那進計於劉璋者、乃益州別駕、姓張、名松、字永年。其人生得額   
       钁頭尖、鼻偃齒露、身短不滿五尺、言語有若銅鐘。劉璋問曰、『別駕有   
       何高見、可解張魯之危?』松曰、『某聞許都曹操掃蕩中原。呂布・二袁   
       皆爲所滅、近又破馬超、天下無敵矣。主公可備進獻之物、松親往許都、   
     5 說曹操興兵取漢中、以圖張魯。則魯拒敵不暇、何敢復窺蜀中耶?』劉璋   
       大喜、收拾金珠錦綺、爲進獻之物、遣張松爲使。松乃暗畫西川地理圖本   
       藏之、帶從人數騎、取路赴許都。早有人報入荊州。孔明便使人入許都打   
       探消息。                               
        却說張松到了許都館驛中住定、每日去相府伺候、求見曹操。原來曹操   
    10 自破馬超回、傲睨得志、每日飮宴、無事少出、國政皆在相府商議。張松   
       候了三日、方得通姓名。左右近侍先要賄賂、却纔引入。          
        操坐於堂上。松拜畢、操問曰、『汝主劉璋連年不進貢、何也?』松曰、  
       『爲路途艱難、賊寇竊發、不能通進。』操叱曰、『吾掃淸中原、有何盜   
       賊?』松曰、『南有孫權、北有張魯、西有劉備、至少者亦帶甲十餘萬、   
    15 豈得爲太平耶?』操先見張松人物猥瑣、五分不喜。又聞語言衝撞、拂袖   
       而起、轉入後堂。左右責松曰、『汝爲使命、何不知禮、一味衝撞?幸得   
       丞相看汝遠來之面、不見罪責。汝可急急回去。』松笑曰、『吾川中無諂   
       佞之人也。』                             
        忽而階下一人大喝曰、『汝川中不會諂佞、吾中原豈有諂佞者乎?』松   
    20 觀其人、單眉細眼、貌白神淸。問其姓名、乃太尉楊彪之子楊修、字德祖、  
       現爲丞相門下掌庫主簿。此人博學能言、智識過人。松知修是個舌辯之士、  
       有心難之。修亦自恃其才、小覷天下之士。當時見張松言語譏諷、遂邀出   
       外面書院中、分賓主而坐、謂松曰、『蜀道崎嶇、遠來勞苦。』松曰、    
       『奉主之命、雖赴湯蹈火、弗敢辭也。』修問、『蜀中風土何如?』松曰、  
    25 『蜀爲西郡、古號益州。路有錦江之險、地連劍閣之雄。回還二百八程、   
       縱橫三萬餘里。雞鳴犬吠相聞、市井閭閻不斷。田肥地茂、歲無水旱之憂。  
       國富民豐、時有管絃之樂。所產之物、阜如山積。天下莫可及也。』修又   
       問曰、『蜀中人物如何?』松曰、『文有相如之賦、武有伏波之才。醫有   
       仲景之能、卜有君平之隱。九流三敎、「出乎其類、拔乎其萃」者、不可   
    30 勝記、豈能盡數?』修又問曰、『方今劉季玉手下、如公者還有幾人?』   
       松曰、『文武全才、智勇足備、忠義慷慨之士、動以百數。如松不才之輩、  
       車載斗量、不可勝記。』修曰、『公近居何職?』松曰、『濫充別駕之任、  
       甚不稱職。敢問公爲朝廷何官?』修曰、『見爲丞相府主簿。』松曰、    
       『久聞公世代簪纓、何不立於廟堂、輔佐天子、乃區區作相府門下一吏乎?』 
    35 楊修聞言、滿面羞慚、強顏而答曰、『某雖居下寮、丞相委以軍政錢糧之   
       重、早晚多蒙丞相敎誨、極有開發、故就此職耳。』松笑曰、『松聞曹丞   
       相文不明孔・孟之道、武不達孫・吳之機、專務強霸而居大位。安能有所   
       敎誨、以開發明公耶?』                        
        修曰、『公居邊隅、安知丞相大才乎?吾試令公觀之。』呼左右於篋中   
    40 取書一卷、以示張松。松觀其題曰《孟德新書》。從頭至尾、看了一遍、   
       共一十三篇、皆用兵之要法。松看畢、問曰、『公以此爲何書耶?』修曰、  
       『此是丞相酌古準今、倣《孫子十三篇》而作。公欺丞相無才、此堪以傳   
       後世否?』松大笑曰、『此書吾蜀中三尺小童亦能暗誦、何爲「新書」?   
       此是戰國時無名氏所作、曹丞相盜竊以爲己能、止好瞞足下耳!』修曰、   
    45 『丞相秘藏之書、雖已成帙、未傳於世。公言蜀中小兒暗誦如流、何相欺   
       乎?』松曰、『公如不信、吾試誦之。』遂將《孟德新書》、從頭至尾、   
       朗誦一遍、並無一字差錯。修大驚曰、『公過目不忘、眞天下奇才也!』   
       後人有詩讚曰、                            
                 古怪形容異、淸高體貌疎。             
    50           語傾三峽水、目視十行書。             
                 膽量魁西蜀、文章貫太虛。             
                 百家幷諸子、一覽更無餘。             
        當下張松欲辭回。修曰、『公且暫居館舍、容某再稟丞相、令公面君。』  
       松謝而退。                              
    55  修入見操曰、『適來丞相何慢張松乎?』操曰、『言語不遜、吾故慢之。』 
       修曰、『丞相尚容一禰衡、何不納張松?』操曰、『禰衡文章播於當今、   
       吾故不忍殺之。松有何能?』修曰、『且無論其口似懸河、辯才無礙。適   
       修以丞相所撰《孟德新書》示之、彼觀一遍、卽能暗誦。如此博聞強記、   
       世所罕有。松言此書乃戰國時無名氏所作、蜀中小兒皆能熟記。』操曰、   
    60 『莫非古人與我暗合否?』令扯碎其書燒之。修曰、『此人可使面君、敎   
       見天朝氣象。』操曰、『來日我於西敎場點軍、汝可先引他來、使見我軍   
       容之盛、敎他回去傳說。吾卽日下了江南、便來收川。』修領命。      
        至次日、與張松同至西敎場。操點虎衞雄兵五萬、布於敎場中。果然盔   
       甲鮮明、衣袍燦爛。金鼓震天、戈矛耀日、四方八面、各分隊伍、旌旗颺   
    65 彩、人馬騰空。松斜目視之。良久、操喚松指而示曰、『汝川中曾見此英   
       雄人物否?』松曰、『吾蜀中不曾見此兵革、但以仁義治人。』操變色視   
       之。松全無懼意。楊修頻以目視松。操謂松曰、『吾視天下鼠輩猶草芥耳。  
       大軍到處、戰無不勝、攻無不取。順吾者生、逆吾者死。汝知之乎?』松   
       曰、『丞相驅兵到處、戰必勝、攻必取、松亦素知。昔日濮陽攻呂布之時、  
    70 宛城戰張繡之日。赤壁遇周郞、華容逢關羽。割鬚棄袍於潼關、奪船避箭   
       於渭水。此皆無敵於天下也。』操大怒曰、『豎儒怎敢揭吾短處!』喝令   
       左右推出斬之。楊修諫曰、『松雖可斬、奈從蜀道而來入貢、若斬之、恐   
       失遠人之意。』操怒氣未息。荀彧亦諫、操方免其死、令亂棒打出。松歸   
       館舍、連夜出城、收拾回川。                      
    75  松自思曰、『吾本欲獻西川州郡與曹操、誰想如此慢人?我來時於劉璋   
       之前開了大口、今日怏怏空回、須被蜀中人所笑。吾聞荊州劉玄德仁義遠   
       播久矣、不如逕由那條路回。試看此人如何、我自有主見。』於是乘馬引   
       僕從望荊州界上而來。                         
        前至郢州界口、忽見一隊軍馬、約有五百餘騎、爲首一員大將、輕妝軟   
    80 扮、勒馬前問曰、『來者莫非張別駕乎?』松曰、『然也。』那將慌忙下   
       馬、聲喏曰、『趙雲等候多時。』松下馬答禮曰、『莫非常山趙子龍乎?』  
       雲曰、『然也。某奉主公劉玄德之命、爲大夫遠涉路途、鞍馬驅馳、特命   
       趙雲聊奉酒食。』言罷、軍士跪奉酒食、雲敬進之。松自思曰、『人言劉   
       玄德寬仁愛客、今果如此。』遂與趙雲飮了數杯、上馬同行。來到荊州界   
    85 首、是日天晚、前到館驛、見驛門外百餘人侍立、擊鼓相接。一將於馬前   
       施禮曰、『奉兄長將令、爲大夫遠涉風塵、令關某洒掃驛庭、以待歇宿。』  
       松下馬、與雲長・趙雲同入館舍、講禮敍坐。須臾、排上酒筵、二人慇懃   
       相勸。飮至更闌、方始罷席、宿了一宵。                 
        次日早膳畢、上馬行不到三五里、只見一簇人馬到。乃是玄德引着伏龍・  
    90 鳳雛親自來接。遙見張松、早先下馬等候。松亦慌忙下馬相見。玄德曰、   
       『久聞大夫高名、如雷灌耳。恨雲山迢遠、不得聽敎。今聞回都、專此相   
       接。倘蒙不棄、到荒州暫歇片時、以敍渴仰之思、實爲萬幸。』松大喜、   
       遂上馬並轡入城。                           
        至府堂上各各敍禮、分賓主依次而坐、設宴款待。飮酒間、玄德只說閒   
    95 話、並不提起西川之事。松以言挑之曰、『今皇叔守荊州、還有幾郡?』   
       孔明答曰、『荊州乃暫借東吳的、每每使人取討。今我主因是東吳女壻、   
       故權且在此安身。』松曰、『東吳據六郡八十一州、民強國富、猶且不知   
       足耶?』龐統曰、『吾主漢朝皇叔、反不能占據州郡。其他皆漢之蟊賊、   
       却都恃強侵占地土。惟智者不平焉。』玄德曰、『二公休言。吾有何德、   
   100 敢多望乎?』松曰、『不然。明公乃漢室宗親、仁義充塞乎四海。休道占   
       據州郡、便代正統而居帝位、亦非分外。』玄德拱手謝曰、『公言太過、   
       備何敢當?』                             
        自此一連留張松飮宴三日、並不提起川中之事。松辭去、玄德於十里長   
       亭、設宴送行。玄德舉酒酌松曰、『甚荷大夫不外、留敍三日。今日相別、  
   105 不知何時再得聽敎。』言罷、潸然淚下。張松自思、『玄德如此寬仁愛士、  
       安可捨之?不如說之、令取西川。』乃言曰、『松亦思朝暮趨侍、恨未有   
       便耳。松觀荊州、東有孫權常懷虎踞、北有曹操每欲鯨呑、亦非可久戀之   
       地也。』玄德曰、『故知如此、但未有安跡之所。』松曰、『益州險塞、   
       沃野千里、民殷國富。智能之士、久慕皇叔之德。若起荊襄之衆、長驅西   
   110 指、霸業可成、漢室可興矣。』玄德曰、『備安敢當此?劉益州亦帝室宗   
       親、恩澤布蜀中久矣。他人豈可得而動搖乎?』松曰、『某非賣主求榮。   
       今遇明公、不敢不披瀝肝膽。劉季玉雖有益州之地、稟性闇弱、不能任賢   
       用能。加之張魯在北、時思侵犯、人心離散、思得明主。松此一行、專欲   
       納款於操、何期逆賊恣逞奸雄、傲賢慢士、故特來見明公。明公先取西川   
   115 爲基、然後北圖漢中、收取中原、匡正天朝、名垂靑史、功莫大焉。明公   
       果有取西川之意、松願施犬馬之勞、以爲內應。未知鈞意若何?』玄德曰、  
       『深感君之厚意。奈劉季玉與備同宗、若攻之、恐天下人唾駡。』松曰、   
       『大丈夫處世、當努力建功立業、著鞭在先。今若不取、爲他人所取、悔   
       之晚矣。』玄德曰、『備聞蜀道崎嶇、千山萬水、車不能方軌、馬不能聯   
   120 轡。雖欲取之、用何良策?』松於袖中取出一圖、遞與玄德曰、『松感明   
       公盛德、敢獻此圖。但看此圖、便知蜀中道路矣。』玄德略展視之、上面   
       盡寫着地理行程。遠近闊狹、山川險要、府庫錢糧、一一俱載明白。松曰、  
       『明公可速圖之。松有心腹契友二人、法正・孟達。此二人必能相助。如   
       二人到荊州時、可以心事共議。』玄德拱手謝曰、『靑山不老、綠水長存。  
   125 他日事成、必當厚報。』松曰、『松遇明主、不得不盡情相告、豈敢望報   
       乎?』說罷作別。孔明命雲長等護送數十里方回。             
        張松回益州、先見友人法正。正字孝直、右扶風郡人也、賢士法眞之子。  
       松見正、備說、『曹操輕賢傲士、只可同憂、不可同樂。吾已將益州許劉   
       皇叔矣。專欲與兄共議。』法正曰、『吾料劉璋無能、已有心見劉皇叔久   
   130 矣。此心相同、又何疑焉?』少頃、孟達至。達字子慶、與法正同鄕。達   
       入、見正與松密語。達曰、『吾已知二公之意。將欲獻益州耶?』松曰、   
       『是欲如此。兄試猜之、合獻與誰。』達曰、『非劉玄德不可。』三人撫   
       掌大笑。法正謂松曰、『兄明日見劉璋、當若何?』松曰、『吾薦二公爲   
       使、可往荊州。』二人應允。                      
   135  次日、張松見劉璋。璋問、『幹事若何?』松曰、『操乃漢賊欲篡天下、  
       不可爲言。彼已有取川之心。』璋曰、『似此如之奈何?』松曰、『松有   
       一謀、使張魯・曹操必不敢輕犯西川。』璋曰、『何計?』松曰、『荊州   
       劉皇叔、與主公同宗、仁慈寬厚、有長者風。赤壁鏖兵之後、操聞之而膽   
       裂、何況張魯乎?主公何不遣使結好、使爲外援?可以拒曹操・張魯矣。』  
   140 璋曰、『吾亦有此心久矣。誰可爲使?』松曰、『非法正・孟達不可往也。』 
       璋卽召二人入、修書一封、令法正爲使、先通情好。次遣孟達領精兵五千、  
       迎玄德入川爲援。                           
        正商議間、一人自外突入、汗流滿面、大叫曰、『主公若聽張松之言、   
       則四十一州郡已屬他人矣!』松大驚、視其人、乃西閬中巴人、姓黃、名   
   145 權、字公衡、現爲劉璋府下主簿。璋問曰、『玄德與我同宗、吾故結之爲   
       援。汝何出此言?』權曰、『某素知劉備寬以待人、柔能克剛、英雄莫敵。  
       遠得人心、近得民望。兼有諸葛亮・龐統之智謀、關・張・趙雲・黃忠・   
       魏延爲羽翼。若召到蜀中、以部曲待之、劉備安肯伏低做小?若以客禮待   
       之、又一國不容二主。今聽臣言、則西蜀有泰山之安。不聽臣言、則主公   
   150 有累卵之危矣。張松昨從荊州過、必與劉備同謀。可先斬張松、後絕劉備、  
       則西川萬幸也。』璋曰、『曹操・張魯到來、何以拒之?』權曰、『不如   
       閉境絕塞、深溝高壘、以待時淸。』璋曰、『賊兵犯界、有燒眉之急。若   
       待時淸、則是慢計也。』遂不從其言、遣法正行。             
        又一人阻曰、『不可!不可!』璋視之、乃帳前從事官王累也。累頓首   
   155 言曰、『主公今聽張松之說、自取其禍。』璋曰、『不然。吾結好劉玄德、  
       實欲拒張魯也。』累曰、『張魯犯界、乃癬疥之疾。劉備入川、乃心腹之   
       大患。況劉備世之梟雄、先事曹操便思謀害、後從孫權便奪荊州。心術如   
       此、安可同處乎?今若召來、西川休矣!』璋叱曰、『再休亂道!玄德是   
       我同宗、他安肯奪我基業!』便敎扶二人出。遂命法正便行。        
   160  法正離益州、逕取荊州、來見玄德。參拜已畢、呈上書信。玄德拆封視   
       之。書曰、                              
         族弟劉璋、再拜致書於玄德宗兄將軍麾下。久伏電天、蜀道崎嶇、    
         未及齎貢、甚切惶愧。璋聞「吉凶相救、患難相扶」。朋友尚然、    
         況宗族乎?今張魯在北、旦夕興兵、侵犯璋界、甚不自安。專人     
   165   謹奉尺書、上乞鈞聽。倘念同宗之情、全手足之義、卽日興師剿     
         滅狂寇、永爲脣齒、自有重酬。書不盡言、專候車騎。         
        玄德看畢、大喜、設宴相待法正。酒過數巡、玄德屛退左右、密謂正曰、  
       『久仰孝直英名、張別駕多談盛德。今獲聽敎、甚慰平生。』法正謝曰、   
       『蜀中小吏、何足道哉?蓋聞馬逢伯樂而嘶、人遇知己而死。張別駕昔日   
   170 之言、將軍復有意乎?』玄德曰、『備一身寄客、未嘗不傷感而歎息。嘗   
       思鷦鷯尚存一枝、狡兔猶藏三窟。何況人乎?蜀中豐餘之地、非不欲取。   
       奈劉季玉係備同宗、不忍相圖。』法正曰、『益州天府之國、非治亂之主、  
       不可居也。今劉季玉不能用賢、此業不久必屬他人。今日自付與將軍、不   
       可錯失。豈不聞「逐兔先得」之語乎?將軍欲取、某當效死。』玄德拱手   
   175 謝曰、『尚容商議。』                         
        當日席散、孔明親送法正歸館舍。玄德獨坐沉吟。龐統進曰、『事當決   
       而不決者、愚人也。主公高明、何多疑耶?』玄德問曰、『以公之意、當   
       復何如?』統曰、『荊州東有孫權、北有曹操、難以得志。益州戶口百萬、  
       土廣財富、可資大業。今幸張松・法正爲內助、此天賜也。何必疑哉?』   
   180 玄德曰、『今與吾水火相敵者、曹操也。操以急、吾以寬。操以暴、吾以   
       仁。操以譎、吾以忠。每與操相反、事乃可成。若以小利而失信義於天下、  
       吾不忍也。』龐統笑曰、『主公之言、雖合天理、奈離亂之時、用兵爭強、  
       固非一道。若拘執常理、寸步不可行矣。宜從權變。且兼弱攻昧、逆取順   
       守、湯・武之道也。若事定之後、報之以義、封爲大國、何負於信?今日   
   185 不取、終被他人取耳。主公幸熟思焉。』玄德乃恍然曰、『金石之言、當   
       銘肺腑。』                              
        於是遂請孔明、同議起兵西行。孔明曰、『荊州重地、必須分兵守之。』  
       玄德曰、『吾與龐士元・黃忠・魏延前往西川。軍師可與關雲長・張翼德・  
       趙子龍守荊州。』孔明應允。於是孔明總守荊州。關公拒襄陽要路、當靑   
   190 泥隘口。張飛領四郡巡江。趙雲屯江陵、鎭公安。玄德令黃忠爲前部、魏   
       延爲後軍。玄德自與劉封・關平在中軍、龐統爲軍師、馬步兵五萬、起程   
       西行。臨行時、忽廖化引一軍來降。玄德便敎廖化輔佐雲長、以拒曹操。   
       是年冬月、引兵望西川進發。行不數程、孟達接着、拜見玄德、說、『劉   
       益州令某領兵五千遠來迎接。』玄德使人入益州、先報劉璋。璋便發書告   
   195 報沿途州郡、供給錢糧。                        
        璋欲自出涪城親接玄德、卽下令準備車乘帳幔、旌旗鎧甲、務要鮮明。   
       主簿黃權入諫曰、『主公此去、必被劉備之害。某食祿多年、不忍主公中   
       他人奸計。望三思之。』張松曰、『黃權此言、疎間宗族之義、滋長寇盜   
       之威、實無益於主公。』璋乃叱權曰、『吾意已決、汝何逆吾!』權叩首   
   200 流血、近前口啣璋衣而諫。璋大怒、扯衣而起。權不放、頓落門牙兩個。   
       璋喝左右推出黃權。權大哭而歸。璋欲行、一人叫曰、『主公不納黃公衡   
       忠言、乃欲自就死地耶?』伏於階前而諫。璋視之、乃建寧兪元人也、姓   
       李、名恢。叩首諫曰、『竊聞「君有諍臣、父有諍子」。黃公衡忠義之言、  
       必當聽從。若容劉備入川、是猶迎虎於門也。』璋曰、『玄德是吾宗兄、   
   205 安肯害吾!再言者必斬!』叱左右推出李恢。張松曰、『今蜀中文官各顧   
       妻子、不復爲主公效力。諸將恃功驕傲、各有外意。不得劉皇叔、則敵攻   
       於外、民攻於內、必敗之道也。』璋曰、『公所謀深於吾有益。』      
        次日、上馬出楡橋門。人報、『從事王累、自用繩索倒弔於城門之上、   
       一手執諫章、一手仗劍、口稱「如諫不從、自割斷其繩索、撞死於此地。」』 
   210 劉璋敎取所執諫章觀之。其略曰、                    
         益州從事臣王累泣血懇告。竊聞「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     
         於行」。昔楚懷王不聽屈原之言、會盟於武關、爲秦所困。今主     
         公輕離大郡、欲迎劉備於涪城、恐有去路而無回路矣。倘能斬張     
         松於市、絕劉備之約、則蜀中老幼幸甚、主公之基業亦幸甚!      
   215  劉璋觀畢、大怒曰、『吾與仁人相會、如親芝蘭、汝何數侮於吾耶!』   
       王累大叫一聲、自割斷其索、撞死於地。後人有詩歎曰、          
               倒挂城門捧諫章、拚將一死報劉璋。           
               黃權折齒終降備、矢節何如王累剛!           
        劉璋將三萬人馬往涪城來。後軍裝載資糧錢帛一千餘輛、來接玄德。    
   220  却說玄德前軍已到墊沮。所到之處、一者是西川供給、二者是玄德號令   
       嚴明、如有妄取百姓一物者斬。於是所到之處、秋毫無犯。百姓扶老攜幼、  
       滿路瞻觀、焚香禮拜。玄德皆用好言撫慰。                
        却說法正密謂龐統曰、『近張松有密書到此、言於涪城相會劉璋、便可   
       圖之。機會切不可失。』統曰、『此意且勿言。待二劉相見、乘便圖之。   
   225 若預走洩、於中有變。』法正乃秘而不言。                
        涪城離成都三百六十里。璋已到、使人迎接玄德。兩軍皆屯於涪江之上。  
       玄德入城、與劉璋相見、各敍兄弟之情。禮畢、揮淚訴告衷情。飮宴畢、   
       各回寨中安歇。璋謂衆官曰、『可笑黃權・王累等輩、不知宗兄之心、妄   
       相猜疑。吾今日見之、眞仁義之人也。吾得他爲外援、又何慮曹操・張魯   
   230 耶?非張松則失之矣。』乃脫所穿綠袍、幷黃金五百兩、令人往成都賜與   
       張松。時部下將佐劉璝・冷苞・張任・鄧賢等一班文武官曰、『主公且休   
       歡喜。劉備柔中有剛、其心未可測、還宜防之。』璋笑曰、『汝等皆多慮。  
       吾兄豈有二心哉?』衆皆嗟歎而退。                   
        却說玄德歸到寨中。龐統入見曰、『主公今日席上見劉季玉動靜乎?』   
   235 玄德曰、『季玉眞誠實人也。』統曰、『季玉雖善、其臣劉璝・張任等皆   
       有不平之色、其間吉凶未可保也。以統之計、莫若來日設宴、請季玉赴席、  
       於衣壁中埋伏刀斧手一百人、主公擲杯爲號、就筵上殺之。一擁入成都、   
       刀不出鞘、弓不上弦、可坐而定也。』玄德曰、『季玉是吾同宗、誠心待   
       吾。更兼吾初到蜀中、恩信未立。若行此事、上天不容、下民亦怨。公此   
   240 謀、雖霸者亦不爲也。』統曰、『此非統之謀。是法孝直得張松密書、言   
       事不宜遲、只在早晚當圖之。』言未已、法正入見曰、『某等非爲自己、   
       乃順天命也。』玄德曰、『劉季玉與吾同宗、不忍取之。』正曰、『明公   
       差矣。若不如此、張魯與蜀有殺母之仇、必來攻取。明公遠涉山川、驅馳   
       士馬、旣到此地、進則有功、退則無益。若執狐疑之心、遷延日久、大爲   
   245 失計。且恐機謀一洩、反爲他人所算。不若乘此天與人歸之時、出其不意、  
       早立基業、實爲上策。』龐統亦再三相勸。正是、             
               人主幾番存厚道、才臣一意進權謀。           
        未知玄德心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